Saturday, February 6, 2010

憶我的鋼琴老師(2)

老師的讀譜訓練幫助我在真正彈奏前就對曲目有一定程度的熟悉. 後來老師又開始另一種訓練: 告訴我一個故事,然後要我把譜劃出來,然後老師會在鋼琴上彈奏我畫出來的譜. 我記得一開始我所有譜都是從中央C開始畫起, 老師也不置可否.

開始上幼稚園了,每次去上課老師都會問我今天發生什麼事, 然後要我用畫譜的方式把故事講出來. 又過了一陣子,老師會把同樣的旋律用不同調彈出來,然後問我這樣還是不是同樣的故事? 哪一個才是我要講的故事? 同樣的故事為什麼聽起來有不同感覺? 有時候老師會藉由不同和聲把故事複雜化或簡單化, 我想這是我最先學得調性(Tonality)的方式吧! 而且我還自然而然有了所謂的變奏曲等的基本概念.

我不知道對於其他人老師是不是都用講故事的方式讀譜? 老師雖然會把那些記號寫成中文, 我也認得一些簡單的國字, 但卻是一直到上小學才開始學ㄅㄆㄇ.不會注音符號的話可能很難做筆記吧? 因此對於年幼的我, 畫圖是很好的方式. 但是,我的圖畫完全用鉛筆構成, 就算回家之後練習也從來沒有興起著色的念頭. 的確, 我似乎從來沒有把音符和顏色聯想在一起. 聲音或是旋律對我產生的視覺聯想, 例如是故事,是影像,但不是色彩[1]. 而且這可能是個人差異. 我發現我常用影像的方式來幫助記憶. 影像之外, 節拍常讓我聯想到不同形狀. 另外, 有點像是有人用數字來記簡譜, 聲音曾經讓我產生數字的聯想, 而且Do,Re,Mi每次給我的聯想未必總是1,3,5, 不過有趣的是, 我有數次把音符與數字聯想在一起後還自以為是地歸納出一些有趣的結果,不過通用性(generalizability)往往不是很大,只能算是幾個特例. 但是,部分通則竟然到了國中以後在數學課裡學到類似的觀念,這我倒是很吃驚!

指法的部分,一開始老師要我想像手中握雞蛋的樣子把手拱起來,藉由手指抬高後往下壓的力量來觸鍵發音. 此外,老師也不容許有手腕沒有抬起,手指沒離開鍵盤前就又彈奏下個音. 也就是說,我學的是所謂的高位置觸鍵法,而我的第二個鋼琴老師則是所謂的低位置觸鍵法, 開始換老師時我曾經很不習慣. 高觸鍵法的好處是容易把鋼琴音色表現出來. 而手指沒有一根一根抬乾淨的話很容易彈出混濁的音色, 這(壞)習慣也容易伴隨用手腕壓音的彈琴動作.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手腕出力容易,但實際上壇出來的音色很容易有壓迫感, 尤其是音階不平均時手腕就容易酸痛.

我不知道,也無從查證,老師教我高位置觸鍵法的原因到底是因為適合初學者?還是為了保護我的手腕. 不過我猜想後者若不是主因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因為每次上課開始彈琴前,老師都要先幫我按摩手指教我放鬆之後才開始彈奏. 相同的,爸媽也非常重視手的保護. 雖然發現我很小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但爸媽一直認為要上小學後等手發育比較完全才開始寫字. 因為這樣的考量,我們都只唸了一年幼稚園,而且我們念的幼稚園是暨不會教ㄅㄆㄇ,當然也沒有作業要寫,只是去吃點心玩遊戲作美勞的那種幼稚園.

爲了確保觸鍵與指法正確,我每次彈琴時老師都會手指揮棒,要是有指法錯誤或是手指抬乾淨等情況指揮棒就會不留情的打一下. 現在回想,單單音階就彈了半年有部分原因應該是在訓練觸鍵與指法. 此外,可能自始如此訓練,我不但不能接受不乾淨俐落的彈法, 也對於過度依賴踏板營造音色的表現手法有些嫌棄.

上了小學後還是一樣去學琴. 老師要求更多,教給我的東西也更多,包含一些我後來才知道的,所謂的"樂理"的東西. 小一暑假時老師偷偷幫我報了名去參加音樂班的甄試. 說是偷偷實不為過. 有一天爸媽說下禮拜不去上鋼琴課,要帶我去考試,然後還帶我去買衣服. 我當時傻傻的不知道要考什麼, 考試前的一次鋼琴課老師告訴我要考哪些, 然後要我照平常練習的彈就可以了.

考試一共兩天. 第一天都是筆試, 就是考樂理等. 第二天是考術科,包括音階, 指定曲, 自選曲, 音感測驗與讀譜測驗. 指定曲其實也是考讀譜的能力. 一進去就是抽籤, 抽順序,然後就到外面等. 等到自己的號碼時,先彈音階, 接著抽譜,然後照譜彈曲子. 下午則是自選曲,也是照號碼進去. 接著音感測試就是像之前老師訓練我的, 一個評審彈了幾小節,要求參試者哼出來,接著講出調性與音符.

可能跟平常訓練很像,又不是特別早知道要考試, 整個考試其實沒有給我什麼壓力. 考完爸媽還帶我去吃冰淇淋算是犒賞我吧. 接下去那次的鋼琴課老師問我考得怎麼樣? 老實說, 我沒有特別感覺. 我還記得剛進去的時候因為用跑的摔一跤, 連評審都笑出來. 而且因為彈完忘記鞠躬, 快走到門口才想起老師的交代又跑回去鞠躬, 又惹評審一陣發笑. 我把這個講出來,老師也沒有特別苛責我就繼續上課.

放榜時已經快開學了! 我竟然考上. 生平第一次名字被登上報紙. 爸媽還把這剪報留著. 當時老師的學生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也考上, 但是老師自己姪子的小孩(要稱呼老師姨婆)卻只有備取, 必須有學生放棄才能就讀.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老師其實算是名師, 每年都有一些學生是為了考上音樂班而拜師學藝的.

鋼琴課繼續著. 就這樣我唸到小學三年級下還是四年級上(可能是四年級), 我竟然從單槓上摔下來還摔斷右手. 一開始不知道事態嚴重, 就只是覺得痛. 等到回家右手已經整個腫起來, 媽媽帶我去找跌打骨傷的師父,發現是脫臼就把它喬回去. 因為遠房親戚有人因為沒接好以致於後來右手無法往後彎曲, 等爸爸回家後又帶我去醫院照X光看是否接好. 這時候才發現接是接好了,但是有小骨折.

我不記得裹了多久石膏,只是摔斷手對一個學音樂的人來講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我一直被問為什麼去玩單槓? 天曉得,我從小一就很愛而且很會爬竹竿,常常爬也沒事啊!? 音樂不學了沒關係, 但是學還是得上.

鋼琴課也因此停了一陣子.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手好了, 我又回去學鋼琴. 老師講了一個故事是關於一位鋼琴演奏家在戰爭中失去右手,此後只能彈奏有限的曲目. 接著, 印象非常深刻的, 我第一次看到老師嘆氣,說:最近還有個鋼琴家因為生病右手失去功能了. 長大後(大學時才知道的)我自然知道老師講的前者是Paul Wittgenstein,後者是Leon Fleisher. 只是我當初不記得名字,僅知道故事內容.

上了國中, 學區裡的國中有的是舞蹈班, 有音樂班的國中在另一個學區. 雖然在學區就讀, 斷斷續續還是學著琴. 高中後再也沒有學琴,也很少彈琴. 到了大學, 我自發性開始欣賞音樂, 幾度想學提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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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曾經有朋友討論到此, 據說Olivier Messiaen可以把音樂和顏色連結在一起, 而且他還能描述出非常特定而且複雜的顏色, 參考這裡:Val 一月18日的留言. 至於聲音和顏色的關聯也有,例如Scriabin's synesthesia的鍵盤.

音樂欣賞: 3 CD on works for the lef-hand
Leon Fleisher Recital - Bach/Brahms, Scriabin, Saint-SaensKorngold/ Schmidt: Music for Strings & Piano Left HandRavel, Prokofiev, Britten: Piano Works for the Left H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