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22, 2007

武陵春遲

終於登上玉山西峰. 這天霧有點大. 原本縹緲中的神社在山嵐圍繞下更顯莊嚴神秘. 我認出被包圍在雲煙繚繞中的C. 擦了汗,喘過氣, 他遞給我一封褪了色,查無此收件人(我)而被退回原寄件者(C)的信. 我好奇的打開唸了下去.....

C和我是國小高年級同學, 他沉默寡言,加上我初期陷溺於和老師的對抗,後期對Y的冷戰, 在學校時我們說過的話也許用一隻手的手指就夠數了吧! 小學畢業前我對他的認識很少, 印象中記得他本來住台南縣,每天通車到台南市唸書, 銅鈴般的大眼睛,慧黠無邪,害羞內向的他,笑容不算燦爛反倒羞赧十足

我們真的熟稔起來其實是小學畢業後的事情了. 剛畢業每年都有同學會, 參加同學會的人數總是和畢業年數成反比. 沒幾次後就不辦了. 記得一次同學會時自己因為什麼遲了點到, 剩下Y和C旁邊有座位, 毫不思索的坐到C旁邊. 那是第一次聊最多話, 說些什麼呢? 不記得了, 只知道更新通訊錄時我注意到他家已經搬到台南市了, 說是為了學區之故. 嗯,就是為了那間僅剩的和尚學校

此後我們每年固定會寄送耶誕卡給對方, 之外只有零星的聯絡. 上高中後多了兩校校慶的機會.也許南部民風保守,也許個性害羞, 雖然利用這每年一次的校園開放, 卻總只是在距離外旁觀,事後告訴對方自己去過了. 那時自己迷上各種若非有害也絕對是無益升學的玩意--登山, 球類運動; C則是迷上了武俠小說, 於是乎我的去信都是報告寒暑假又登了哪座山, 而他的來信總是告訴我郭靖如何,黃蓉如何. 就這樣我們維持零星的, 對課業毫無幫助的聯絡直到高三時模擬考,兩人大夢初醒開始建設性的聯繫. 我們分別影印寄送自己學校的考題以及訂正後的答案讓對方參考. 誰知到呢!也許如此我們不靠補習也都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學校: 我在台北,他在新竹.

離開台南前見了一次面, 記得那時我們相約去打羽球. 一向炙熱的南部,不知怎地那天卻是個風大的日子, 於是乎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撿球與追球.最後的記憶是吃剉冰. 就這樣帶著”寒假再見!”的約定我們各自負笈北上. 新鮮的大學生涯使得本來偶爾的聯絡更少. 唯一不變的大概是每年的耶誕卡吧. 我總是寄台灣百岳的千姿百態當卡片. 因為種種原因, 我老是把信分好多次,每次段落處註明日期,好久才寫完,往往寄出時離開第一次提筆已過了一個月. 平常不慍不火的C回信可就比我迅速多了, 總是讓我在信寄出後一周就收到回信.

說也奇怪, 即使寒暑假回到南部, 我們卻一直沒再見面.那句"寒假再見"成了我們最後一次對話的記憶.某次我在信中興奮提到將於考後某月某日登玉山. 我開始參加學校登山社的訓練. 開始準備期末考.忙碌的日子使我根本忘記還沒收到他的回信. 早就超過一週了依然沒有回信.就這樣我帶著滿滿行囊唯缺他的祝福出發了.....

當時還參加校外的野鳥協會. 也許因為已經登過玉山, 抑或其他原故,總之我臨時在出發前改變心意和協會的朋友登品田山. 山容秀峻,我心滿意足離開武陵農場後回到台北宿舍打包接著返回台南. 剛到家,家人就問我: 你是不是有個小學同學XXX. 我說是啊,怎麼了? 我接過家人遞上的報紙, 上面寫著: X大學生登玉山受困....已經出動救援.....已知受困者有OOO,XXX,......

平常不看報紙不愛新聞的我開始看起新聞. 那時候沒有現在的24小時新聞台,只能等待晚上7點或是中午12點. 過了幾天終於傳回已經獲救的好消息….我鬆了口氣,還好!

又開學了.魚燕往返如常. 年復一年. 我進了研究所, 繼續在台北; 他當了兵, 回到台南唸研究所. 我換了工作,搬到新加坡; 他接著唸博士班,還是在台南. 我們的聯繫愈來愈少. 終於因為我長年奔波在海外而斷了音信. 遠本僅剩的耶誕卡也變成數年一次. 又回到台北; 他還是在台南繼續不知道是第幾年的博士班. 物換星移,我只記得當時我已從新加坡搬回台灣, 不確定他是否還住在一樣的地方, 我還是寄了已遲了一兩個多月的耶誕卡給他.卡片裏不經意問起為何那次沒回信. 一如往常, 回信很快寄來. 而且出乎意料的厚. 我剪開來,信封裡除了卡片之外還有預購的車票和已經辦好的玉山入山許可. 日子相約在一個月後的某日......

孟春的陽光原本溫煦, 相對於初登玉山是和家人朋友同行,再登玉山的我卻踟蹰獨行. 西峰上的神社鳥居屹立依然.睽違十年,我們也終於再次相見! 他提醒我看信.

原來, 那是幾年前我以為沒有回信的那封回信. 因為換宿舍, 等他回信寄到時我已搬離原宿舍. 原本C相約在玉山西峰碰面, 卻因為我搬宿舍錯過回信; 而被退回的信不巧在他出發後才寄到; 我開始自責: 如果我一封信不要拖那麼久才寫完, 如果我不是連地址都忘了改,如果不是因為我心意不定臨時改變行程…...我的散漫與不按牌理出牌卻懲罰在C身上, 還好被獲救,否則..….而這些他卻一字也沒提, 一句也沒責備,甚至不曾提起直到我問起

日高煙斂, 我卻雙眼朦朧, 分不清是淚還是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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