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西峰. 我看看手錶, 離約定還有半個小時,嗯,還早.環繞這被雲煙圍繞的全台灣最高的神社, 思緒也開始縹緲起來.
Z是我小學同學. 記得小學的座號是根據生日排的,全班五十人她已經排到四十好幾號, 想想還真想不出來班上比她小的女生還有誰. 但她個子小年紀也小,膽子卻不小.有次因為早自習秩序不佳, 老師連坐式的處罰, 她竟然膽大包天跟老師唱反調.想想班上有這種膽子的,大概和找比她年紀小的女生一樣困難吧!
也不記得畢業前我們到底有沒有講過話. 記憶裏是國中時才開始真熟悉起來.不知道是誰開始,也不記得為什麼, 那時候維持著那種有點像是筆友的通信. Z國中起唸得就是女校, 也許如此她國一開始看瓊瑤小說, 國二開始沉醉於文學名著,尤其是傲慢與偏見,信裏不時引述作者對話; 高一迷上武俠小說, 信裏寫的都是金庸筆下的人物,高二開始迷上登山, 寄來的信內容明顯變少,山上拍攝的照片取代信件本身. 本來好奇她高三又要迷上什麼了,沒想到她對登山的興趣一直持續著. 我們就這樣維持著一學期幾次的通信. 不知道是否受到影響, 高二開始我也開始看起武俠小說, 而且不可自拔. 高三時除了固定的通信還複印模擬考題讓對方參考, 也許如此我們雖然各自不務正業一段時間卻也順利考上不錯的大學
上大學前我們見了一次面. 雖然通信很久,本來又是小學同學, 我們其實沒有真的面對面單獨相處. 也許怕是尷尬或怕找不到話題, 我們約出來打羽球. 偏偏那天是個風大的日子,花在追球的時間遠多於打球的時間. 是運動後的幸福感所致?還是記憶美化所致? 雖然都在撿球那是個愉快的相約,我們約定隔年暑假回台南再見;只是那當時我們都不知道未來竟然會變得如此模糊,而那次聚首也成了我們十年來唯一的一次見面....
到了大學,魚燕往返依舊. 她寄來的信總是很厚, 原因有二: 第一, 她習慣累積很長一段時間才把信寄出, 每個段落間都會標明書寫的日期, 誇張時最後寄出的郵戳已經距離第一次提筆一個月; 第二, 班上只有兩個女生,其中一個也來自台南而那竟然是她小學三四年級同學, 因此來信時常有兩份,一封給我一封要轉交女同學的.不知道Z寫給女同學的信也是分這麼久寫的嗎?寫這麼久是希望讓我知道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生活? 還是因為找不到話題呢? 我好奇著, 卻一直沒有問起. 我因此當起方便郵差, 即使如此給我的信似乎總是比較厚, 原因之一在於照片. 嗯,還是那些名山峻嶺的照片.
大一下吧! 系上學長找我一道去爬玉山. 我其實從來沒爬過山, 一來想了解為何Z能夠維持對於登山的喜好, 二來想到她剛好也在同時會跟社團登玉山我便滿口答應了.我們的行程其實不大一樣, 她們走的是勝稜線上玉山, 我們則是從東埔塔塔加登玉山; 聽學長說山上只有排雲山莊,容量有限,也許如此路線交錯. 總之我寄了封回信相約在西峰: 唯一交會的地點碰面!
後來的事情就急轉直下了.也許沒有經驗,還沒登上山頂就出了事. 再有意識時發現自己已在山下,轉回台南的醫院觀察後回到家裏修養.開學了又回到新竹,在宿舍等著我的不是她寄來的玉山照片而是封被退回的信,信封上蓋著查無此人. 也好!這樣她就不會知道我山難的事情了! 也許因為山難, 之後父母總是希望我回台南發展.就這樣大學畢業,服完兵役我決定回台南, 幸運的也考上成大研究所唸博士.
她還是一樣, 像中學時一年迷一種新玩意, 工作了卻老是在不同地方旅遊或出差; 她依然不變, 像大學時甚至更早中學時繼續寄百岳的照片當賀卡. 哪天我一定要再重新登頂體會一下登山是怎麼讓一個好奇寶寶的她如此死心塌地的著迷著, 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們的通信愈來愈少, 最後還是斷了. 重登玉山的想望終歸還是想望. 就在我以為忘了的時候, 又收到她的賀卡. 賀卡裏她提到之前被派駐新加坡,難怪沒有隻字片語,我這樣安慰自己; 信中還問起多年前當中一次, 我原本以為會在西峰相遇的那次, 為何沒有回信. 看來她還是不知道當時的山難, 我想.
找出那封褪色的被退回的信, 我想起這個多年不曾履行的想望, 簡短回信問她是否還想登山, 約她在玉山西峰碰面. 出乎意外的, 這次她很快回信, 雖然簡短但表示仍然喜歡登山,更樂於在西峰碰面, 因為雖然登過玉山只到了前鋒,主峰卻未曾到過西峰.
一個月後我帶著那封信登玉山. 終於登上玉山, 山容峻秀使人忘卻來時的辛苦. 眺望遠方山巔殘雪點點, 青山本無擾為雪白頭. 突然間我似乎了解登山的樂趣, 也了解為何奔馳四方的她卻總是臣服於山.
"嗨”的一聲把思緒在遠方的我拉回現實. 是她. 我等她擦了汗喘過氣把信遞給她,低頭時看到信的郵戳日期, 199X,我們竟然十年不見! 天啊.十年哪! “明年再一起來爬山好嗎?”我問; “對不起,我明年要出國了, 也是去唸博士“她答. “嗯,看信吧”
我的視線和思緒又隨著山嵐飄忽起來, 在我眼前看著信的她也忽近忽遠,變得朦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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