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cert review) 聽Feltsman音樂會有感 (全)

Piano:
Vladimir Feltsman (為什麼這麼多鋼琴家都叫Vladimir啊??)

Program
· Mozart : Fantasia in d minor, K. 397
· Schubert : Four Impromptus, Op. 90, D. 899
· Chopin : Four Ballades

沒想到一向催人稿的我也有被催稿的這天. 話說去這場音樂會猶如洗三溫暖. 本來是普萊亞(Perahia)的, 也準備好CD要拿去簽名了. 遲遲一直沒有曲目,沒有曲目就不能做功課啊! 反正最近敗家的CD還多的是, 隨便拿幾張出來聽. 等啊等的,等到是普萊亞因為手傷取消演出,心情盪到谷底. 因為普萊亞是我喜歡的鋼琴家之ㄧ. 找來代班的是Feltsman. 說實話,之前沒接觸過他, 不知是何方神聖, 但是寄來的傳單介紹倒是挺感人的.

in 1990, he gave a recital when Maurizio Pollini canceled, and this fall he has agreed to step in for both Jeffrey Kahane (with the Takács Quartet in October) and for Murray Perahia with this concert (Perahia canceled his entire fall tour because of hand problems).”

衝著他對此小鎮如此有情有意, 我對這場音樂會又升起期待. 上網做點功課, 又是個自前蘇聯投奔自由的義士音樂家. 更加燃起我的情緒. 需知欣賞音樂時,我是個主客不分的人,維權人士的人性光輝(主觀意識型態)往往被我投射到對他們音樂詮釋的評價(客觀音樂演奏技術)上, 於是乎我喜歡卡薩爾斯與羅斯托波維奇勝過杜普雷,也於是乎我喜歡阿續肯納吉(我承認這有點愛屋及烏的成分, 對了,在音樂家的夫人故事裡怎就漏掉了他?)與齊瑪曼勝過阿格麗希. 當然,這完全是偏見. 總之,基於歷史價值,我買了Feltsman在美國的首場公演(1987)的錄音CD.

就這樣抱著追星心態的老學生優雅仕女我挽著俊帥DG,帶好買來的CD來到音樂廳. 入場剪票時我們問:
「簽名會是在? 」
「今天沒有簽名活動! 」

蝦毀? 沒有簽名會!當場仕女變村姑.

「但是有樂器可以玩喔! 」(play your melody)

立下村姑又變成歐巴桑, 一下裝模作樣玩樂器, 一下咖擦咖擦幫DG照相. 當然, 像機也是為了簽名時和Feltsman合照用,不然沒事幹麻帶相機去聽音樂會? 要帶也都是帶望遠鏡啊!

回到音樂會. 對於今天的曲目裡, 熟悉程度是: 蕭邦> 莫札特 > 舒伯特.  今年是蕭邦誕生200年,本來以為他的曲目會廣泛地被演奏,沒想到之前被誕生150的馬勒搶了不少丰采, 一時之間差點忘記也是主角之ㄧ的蕭邦了.

熟悉程度無疑是有影響的. 另外一個影響我對這場音樂會的主觀看法是座位. 也許是上班日的晚上, 我們以最便宜的票價在開始前座到還不錯的位置. 只買最便宜的票價實在是因為交友不慎常被勸敗最近在音樂上已花費不少, 下手不能太重. 正要慶幸撿到小便宜,我們坐到位置後馬上後悔了!因為椅子有問題,一改變姿勢椅子就發出吱吱叫聲, 搞得我和DG兩人只好像便秘一樣,提氣用力撐住自己身體重量, 半場下來差點抽筋不說, 馬上痛下決心要減肥.總之下半場我們又往更貴的位置邁進. 這下不但往前還往中間,鋼琴家的雙手完全在直視範圍內, 再也不需扭頭欣賞. 也難怪影響我的感想.

言歸正傳. (等等, 剛才不是說回到音樂會了嗎? 怎麼還是沒寫到重點就已經落落長了?)

總之, 先交代熟悉程度是有原因的, 因為接下來的感想完全著重在蕭邦的四首敘事曲. 其他的只是順帶提過而已.

我認為敘事曲是蕭邦作品的精隨所在. 這不僅是我抱著缺什麼愛什麼的心態, 對,我知道我不大會說故事. 敘事曲顧名思義是敘事, 也就是說故事(或說是旁白)用的曲目. 上次提到理查史特勞斯用不同樂器來說故事, 蕭邦只用鋼琴一種樂器來說故事, 不但說故事的方法不同, 難度上也提升好幾倍. 長度要適中, 長了歹戲拖棚, 短了缺乏鋪陳. 情緒要恰當, 淡了乏味無趣, 濃了圖生厭膩.

抱歉,歐巴桑是很囉囌的.分享感想前還有一個要交代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ㄧ樣,喜歡的作曲家甚至曲目隨著時間而改變. 雖然主觀認為敘事曲是他的作品菁華所在,平常倒是比較常聽他的詼諧曲與夜曲. 又, 雖然是我最早喜歡的作曲家之ㄧ, 我手上的蕭邦只有三種版本, 一是阿勞的蕭邦全集, 當然包含敘事曲, 其他非敘事曲的曲目則是波里尼與齊瑪曼的. 總免不了把現場音樂和這些CD拿來做比較. 即使這比較有點不倫不類.

蕭邦共有四首敘事曲, 以下依照作品號碼說來聊聊.

第一號原本是四首裡我最喜歡的曲目,就當天演奏來講則是我第三喜歡的. 這首曲目應該算是蕭邦最廣為人知的曲目之ㄧ, 也常被用在電影當中. 最近的一部當屬鋼琴師(Pianist).

我喜歡這首曲目在於它的拍子特殊. 敘事曲幾乎都是6/8拍,這首卻是4/4拍甚至2/2拍. 拍子的運用奠定說故事的速度, 故事是喜是悲也由開頭的序言已見一斑. 一般相信這首敘事曲是受到密茲凱維史詩的啟發(Adam Mickiewicz), 我不想加入這還沒有定論的討論, 但說這曲目的速度是緩慢的(相對其他三首), 氣氛是悲壯的, 應該已是共識.

這首曲子有兩個主題,連接兩主題的是短促的音調. 而這短促的音調也是整首曲子當中我最欣賞的部分. 上半場下來, 我發現我很喜歡Feltsman在節奏與旋律明快的段落的處理,快速又不失靈巧. 乾淨俐落又充滿彈性. 我猜測Feltsman應該相當高(我找不到資料, 知道的人可以補充一下), 因為他坐得離鋼琴有點距離.而他的手似乎很大. 身材高大加上距離夠讓他可以運用整個手臂的力量來彈奏強音,他的觸鍵也很強而有力. 可惜因為坐在二樓, 又沒有帶望遠鏡, 沒有辦法仔細看到他的指法. 不過如果要找個簡短的話語來形容整場音樂會, 強而有力可能是最貼切的了. 透過力度,那些節奏明快的樂句顯得很有彈性, 而且不拖泥帶水. 簡單地說, 我認為好聽的強音必須forceful but flexible, 好聽的弱音則必須是firm but gentle. Feltsman的強音正是如此.

不拖泥帶水也和他對踏板的運用有關. 我ㄧ向討厭過度使用踏板來製造泛音的效果. 這部分應該是我最欣賞Feltsman的了. 相信看過我其他文章的人應該很清楚我的偏見. 我偏好利用觸鍵與速度,力度來製造泛音, 而不是利用踏板. Feltsman的觸鍵明快, 他對快拍的掌握非常好, 又力度十足, 偶一為知的踏板運用有畫龍點睛之效. 說真的,我還有點好奇他彈奏頗依賴踏板的法國鋼琴曲會是怎麼一回事?

講到這裡應該可以猜到我為什麼不是那麼喜歡他在第一號敘事曲的演奏. 因為除了銜接兩個主題旋律的急促短音外, 這首曲子是偏慢的(4/4,2/2拍), 使得Feltsman強項可用之處不多.

第二首敘事曲節拍快速, 非常適合Feltsman的演奏風格, 但因本身曲目很短, 在不間斷的演奏下這首曲目反而有串場(transition)的性質, 將聽眾從悲壯也好,哀傷也罷的情緒中拔起,轉變情緒已迎接第三號敘事曲.

除去簡短的第二首,第三首敘事曲本來是四首當中我最不曾用心的曲目. 同樣是受到密茲凱維作品的影響(但是是哪個作品又有不同說法), 不過當天聽來覺得此曲趣味十足. 這趣味不在於作品的歡愉,它一點都不歡愉; 這趣味在於說故事的手法. 第一,這曲目調子轉了好幾次 (降E --> 本位E --> F -->升F -->G -->降AC); 第二, 具有裝飾奏性質的琶音讓曲子節奏明快帶有華麗的氣息; 帶有力道與彈性的Feltsman, 在彈奏這些琶音顯得非常得心應手,像是在公園裡散步一樣(walk in the park)輕鬆.

第三個有趣的是左右手的反向進行讓曲風顯得更多變. 不妨想像: 左右手分別代表一個人物, 那麼同向進行或許描繪出雙蝶弄影, 亦步亦趨的畫面, 而左右手反向進行代表的也是主角兩人漸行漸遠, 抑或是兩人隔X爭執? 而這X可以是街道巷弄,也可以是湖泊河流,也或許是藐藐森林. 的確, 有一說是密茲凱維的Switezianka (Willis 湖, Lake of Willis) 正是此曲目所敘述的故事. 那麼這兩手反向進行的樂段似乎描述著化身成另一個美女先是引誘騎士(已測試其忠心)走入湖心,接著隔水斥責變心,接著波濤洶湧,將騎士滅頂的故事橋段. 當然這也可能只是我的穿鑿附會. 總之,這波濤洶湧的樂句,在Feltsman充滿力道的演奏下,高潮迭起, 很是淋漓盡致. 這也是我對當天的演奏中,第二喜歡的曲目. 不僅如此, 也讓我對這首過去忽視的曲目燃起進一步了解的心.

最後一首是我當天最喜歡的演奏了. Feltsman演奏力與美的部分我就不再強調, 雖然這正是造成我最欣賞演奏的原因. 我想講的是這首曲目的對位法(counterpoint)用法充分表現出說故事的功力. 一開始我就提到用單一樂器說故事的困難, 這對位法的運用就是讓一個樂器, 一種聲音下,可以同時呈現兩個甚至多個軸線的手法.故事的各個主軸雖然獨自發展, 但又互相呼應, 且協調的融合在一起. 說真的, 聽音樂的當時我腦中竟然想到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與冷酷意境, 那種兩個時空交錯,似乎不相關卻又互相交織的說故事手法. 這首曲目到底是不是根據密茲凱維的the three budrys 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多軸同時進行的巧妙手法不但深具故事性,也深蘊音樂性.  阿勞的深沉有那麼點緩, 在這曲目上似乎多了點的朦朧, 浪漫不足倒是迷惘有餘. 相對上Feltsman似乎輕易彈奏出多種音色,以此訴說多軸並行的故事, 非常有趣.

順帶抱怨一下, 開場時有人遲到之外, 舒伯特的第一首曲目演奏完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拍手. Feltsman 轉過身阻止拍手後繼續演奏. 演奏完舒伯特的第二曲目,也許怕觀眾又亂拍手, 他又支手示意提醒觀眾請勿拍手, 引起一陣笑聲. 我想他應該是個很容易親近的鋼琴演奏家吧?! 那怎麼不辦簽名會呢? 我果然是記恨的歐巴桑

又,上次洋洋得意身為不慎所交之友的瓦兄提到本有一次去聽Feltsman音樂會的機會,後來大抵是因為看不貫他的穿著而作罷. Feltsman當天穿著黑色(深灰色)的長袍唐裝, 頗有說書人的氣息,給我那種聽耄耋老者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娓娓說故事的感覺,還蠻適合聽下半場的.

這裡有當地新聞對這音樂會的Review(英文的). 當中提到當天的精華是舒伯特的曲目,加上蕭邦的第四首敘事曲, 剛好可以補上我對其他曲目缺乏感想的不足.

[後記]
隔了這麼久,再不寫實在都快忘了!偏偏最近很忙, 以至於最後有點草草交代的感覺. 頗有愧讀者.不過我試圖從簡短的篇幅以及對曲目的簡介中盡量交代欣賞的原因. 希望聽過Feltsman 音樂(錄音或現場)的音樂同好也能不吝分享一些妳/你們的看法.